現在提起西班牙,大家會馬上想起西班牙火腿又或者西班牙足球。可是在我成長的七、八十年代,西班牙是一個在認知中完全陌生的國度。中學的西方歷史課幾完全沒有提及西班牙,難叫我想起它的甚麼,唯一在腦中有關連的,是當時在新界如雨後春筍般建成的白牆紅或藍瓦頂西班牙式別墅丁屋,又或在「前偉哥年代」 的傳說中的「 西班牙烏蠅」。
佛朗哥將軍(Franco) 在1939 年取得政權後半鎖國獨裁統治,在二次大戰保持中立,直至1975年佛朗哥離世,西班牙才逐步回到歐洲的舞台。四十年前的西班牙,在亞洲是跡近空白。
女皇繼承人Joanna( the mad)跟奧地利Habsburgs 皇朝的Philip( the handsome) 王子通婚,誕下兒子Charles, 成年後成為羅馬神聖國王(Holy Roman Emperor ), 稱號Charles V, 承繼了兩個王國的領土,橫跨整個歐洲, 國力如曰中天。 一個擁有這般輝煌歷史的國家,它的氣派、文化和深度,怎會只局限於Flamingo 舞蹈和黑毛豬火腿。
西班牙帶給我的美學衝擊,肯定是最早、最重要之 一。八八年在《號外》雜誌當編輯時,李志超已到英倫尋夢。其時最興奮的事,是收到超哥寄回來的旅遊稿件郵包,寫罷米蘭名店街後,超哥再投一個重量級炸彈- 巴塞隆拿和高地(Gaudi)。
看罷,我靈魂已飄到伊比利亞。八九民運之後,香港人心惶惶,我前往西班牙南部Marbella 參觀物業,謀求移民後路, 當然安排順道到巴塞隆拿。
但在其後,我旅遊的主力集中於法國,差不多踏遍全境,迷醉於它的美酒、美食和美麗事物。直到2003年,歐羅開始飛升,法國已變得不再便宜,我才再想起西班牙。法國的美態是修飾得非常工整的,像米芝蓮的三星級餐廳,每項細節一絲不苟,但有時會令人感到有點兒拘謹。西班牙的美沒有那麼刻意求工,是渾然天成的自然蒼涼加適度人工,像格林納達的Alhambra 皇宮。年紀大了,我漸漸更欣賞半逝的光輝。
我常說,在法國看到的建築多是三五百年光景,但西班牙,隨便就是八百一千年的古蹟,歷史沈澱的蒼鬱感,濃得化不開。
過去十年,我到西班牙六次,其一最大樂趣,是入住它的國營賓館 Paradores。概念有點像國內的國家迎賓館,選址都在最優美最私隱的角落,兩者最大差別是,Paradores 歡迎全世界所有賓客入住,並側重風景優美或文物豐饒的鄉郊景點,大城市反為影蹤不多;而且,很多是古蹟級的教堂、修道院、堡壘、大宅改建而成。Paradores 現有近百,我入住過十多家,其中有兩所是擁千年歷史以上的。入住此等賓館,你可以像余秋雨般「 千年一歎」,同時也可以恣意享受它不改原貌的品味現代舒適裝修設備, 千年一歎 「世界」。
修院現改成四星半級的賓館,內有教堂,處處如博物館,並設有水療Spa。 昔日修士隱居的小室,改成客房,為保持完貌,面積不算大,但現代豪華設備應有盡有。翠綠環抱,山青水秀,四野無人,獨自漫步於迴廊,撫觸一千年時光風雨洗擦的頑石,又豈是雲石瓷磚鋁鋼材所能比擬。我跟太太說笑:「在這地方,有時間的話,修甚麼也修得成。」
如斯清幽勝景,居然有旅客留言投訴路太難找,而且修院大門前是小片墳地,讓他感覺不快云云。真箇夏蟲不可以語冰,生死一體,與天主及大道同在,何惡之有?先迷後達,又何等暢快。
我希望如普魯斯特說的,旅遊讓自己開了眼界,眼界開了,希望達致《楞嚴經》所說的:「隨拔一根,脫黏內伏,伏歸元真,發本明耀,諸餘五黏,應拔圓脫.......云何不成無上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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